戦車

别人说我是傻逼 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您为什么还没有去世呢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越看越觉得像尸体。

0
阿青死了。

我从微博上听说这件事后淡定的吃掉了辣汤里的最后一片午餐肉,在同学聚会从皇城老妈向KTV转移的过程中拦了辆出租车,从队伍里消失了。

机票只剩了头等舱,差点就花掉了我工资卡里所有的钱。

管他呢。

1
我在拉萨落地的时候有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出租车还是很便宜的,跟我们那个说二线不二说三线不三的海滨城市比。唯一掉气氛的是司机用一口不怎么正宗的川普问我去哪。

我说,青旅。

司机问,哪个青旅。

我问,一共有几个青旅?

然后司机开始口若悬河的跟我讲拉萨的旅游业,等他讲到大昭寺的时候我的视线里第二次出现了布达拉宫。

我感觉不太对,问,师傅,咱们是不是绕多了几圈啊?

师傅说,没有啊,我怎么可能给你绕路呢。

我说,咱们都路过两次布达拉宫了。

师傅说,小兄弟,你错了,之前那个啊,是小昭寺。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然后司机师傅就又讲起了小昭寺,扯着扯着又开始说甜茶和酥油茶。

等红灯的时候,我终于有了机会能在他口若悬河的间隙插一句话。我说,师傅谢谢你啊,给我说这么多旅游攻略,我这都不好意思不付你小费了。

师傅说,别别别,不用什么小费,我挺乐意给别人讲这些的。

我说,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啊。

说完我就开门下车了,司机师傅愣了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等他刚打开车门准备下来追我的时候信号灯变绿了,后面那辆车门被划了个口子的云南牌照路虎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

我背着空瘪瘪的背包,迈开平生最大的步伐跑掉了,然后在街道拐角处差点喘死在一家藏饰店门口。

2
阿青是我上大学时坐火车认识的路人,一米七六瘦的根筷子一样,和我同届。当时他坐在我对面,我俩的旁边都是车窗和嗑瓜子的胖子,一男一女。

咯嘣,喀啦,喀啦,喀啦。瓜子壳扔地上。

咯嘣,喀啦,喀啦,喀啦。瓜子壳扔地上。

当火车停在一个不算小的车站的时候,他左边的胖男人点了一根我不知道多少钱一包的红塔山。

我皱了一下眉头,把耳机塞得更紧了,然后转过去看窗外的站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正扛着一只彩色编织袋往出站口走。

这时耳机里漏进来了婴儿的哭声,我隔着那两个胖子堆了满桌板的茶蛋和康师傅还有蒜味香肠,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生。

他看了我一眼,问我,你叫什么。

我说,战车。

他问我,你姓战?

我说,是的。

他说,真怂。

我还没懂他是什么意思,这家伙就转过头对着那个烟刚抽了三口的胖子,说,车厢里有小孩,你别抽了。

大胖子兄弟有点蒙逼,一瞬间脸上的横肉抖了起来,可能是没人跟他这么说过话。

胖子说,你算老几啊,少管闲事。

他说,你呛到我了。

胖子的胖子媳妇说,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多毛病,嫌空气不好去坐动车啊,穷就别逼逼了。

他说,动车不过就是没人抽烟而已,那帮傻逼也把瓜子壳往地上扔。

胖子和他的胖子媳妇身上的所有肥膘好像都要飞起来了,两个人张口第一句都是,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屏着气惊讶地看着阿青,连手机上的歌曲缓冲失败都没注意到。

这时胖子来了一句,你他妈有没有点家教,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阿青起身从桌板和胖子的肥腿中间挤过去,抬手扯下了行李架上的一个黑色背包甩到自己背上,顺便砸了一下胖子的胖子媳妇。

阿青回头看着那个胖子说,您为什么还没有去世呢。然后他就下车了。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可能是听不惯旁边俩人满嘴的污言秽语,在发车前最后五秒也扯下我的背包砸了一下那个肥婆然后跑下了火车,顺便还把他们的泡面和茶蛋还有香肠碰到了座位底下。

我边往出站口跑边喊,哥们,等一下。

阿青停住脚步,回头盯着我看。

我说,哥们,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皱着眉问我,你是傻逼吗?

3
我坐在雅鲁藏布江边,用石头打火点了一根最便宜的中南海,顶着奇烂无比的手机信号给阿青的前男友发了条私信,问,他怎么死的。

对方隔了五秒回了我一句,他被恐怖分子打死了。

我回,你说啥???

对方回我,随便他吧。

我还是不懂他们那群人的想法,然而抽完这根烟之后我连自己的想法都不懂了。我走回送我来的那辆丰田霸道旁边,抬头盯着上面慢慢变黑的天空,问了躺在驾驶席上听歌的格桑次仁师傅一句,我为什么要来西藏啊。

他用糟糕的汉语回了我一句,不知道啊。

我感觉自己比当年火车上那两头肥猪还傻逼。

4
阿青说他从来不说废话,但他跟我说的话我从来听不懂。

有一天我去他家玩,游戏打累了睡觉之前我看他塞了点药进嘴里。

我问,你怎么了?

他说,我每天都吃安眠药然后期待第二天醒不过来。

我说,你这个逼装的我给100分,不怕骄傲。

他说,逗你玩的,我失眠而已。

那之后过了半年,有一天阿青突然从所有社交平台上消失了,一消失就是一年半,之后我才知道他是留容他人吸毒被抓了。

我在他放出来之后发微信给他,说,你怎么能拿爸妈给你的钱去吸毒呢。

当时理论上讲应该在上大三的阿青说,那是我自己的钱。

我问,你哪来的钱。

他说,我有四个男朋友。

有一次我过生日喝了酒,不小心把这事讲给了我妈,我妈夺过我的手机就把我手机里阿青的所有联系方式删了。
我第二天醒了发现不对,问,妈,你干什么拿我手机删阿青。

我妈说,你要是吸毒,我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我说,我没抽烟的时候你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妈说,你这死孩子,找打了是不是。然后她就像十年前一样打电话给我爹,让我爹从单位跑回家打我。

我那天发现我爹打人其实不怎么疼。

5
读完本科之后我由于男性的性别优势找到了某建某局的一份工作,人事处负责人到学校里不看你的西装拿过简历直接签的那种。

时间慢慢就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女朋友,和阿青也不怎么有联系了,因为那家伙动不动就消失,微博微信都不回,后来一段时间他偶尔发个微博,定位都是在索马里或者卢旺达那种地方。

然后他就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定要花了所有攒着用来娶媳妇的钱去一趟西藏,然后不到一周又悻悻地回来。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总是很羡慕那些写封辞职信做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人,现在我才知道辞职信这东西其实没什么必要。我走之前没跟上司打招呼,要不是平时兢兢业业的干活,出去的时候也没晒朋友圈,回来了之后道歉态度也诚恳,估计早就被炒鱿鱼了。

我回了家打开电视,听着新闻联播里我一直都记不住名字的两个主持人口若悬河地念着稿件,想起了那个讲奇怪川普的司机和多年前火车上的两头肥猪。

这可能是我之前全部的人生里最有意思的两件事了。

我突然觉得电视的声音好烦,就抬手关掉了它,然后坐在茶几边上卷了点东西,拿进洗手间打算抽。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越看越觉得像尸体。

以前我长什么样来着?

我盯着自己短短的睫毛和几乎不存在的眉毛打量了半天,然后点着了那一根烟卷。

当我开始忘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阿青的声音。

他说,您为什么还没有去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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